“哪儿来的庸医,我肩上是受了点伤,但其他地方至于裹成这样吗?还想让我躺三个月,没门儿。”卫大将军显然不遵医嘱惯了,还没摸清现在的局势。
他半仰卧着靠在床头,先活动下右手,然后再试探着动了左手的指头。
酸麻疼痛贯通全身,卫含章低头笑了一下。
笑容露于面,可以让他面部至少看起来不会像扭曲的蛆虫。
虽然卫大将军的丑态俞寒见多了,有些东西在他面前掩饰,犹像扯皇帝的新衣来覆身,但习惯已成,更改反倒费力。
瞅见卫含章那鬼笑的表情,俞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不愿意露出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便要扯“满面笑容”的幌子。
天生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不关我的事,反正大帅你现在要是有力气,就自己解开吧。”俞寒仗着现在卫含章没法儿起身收拾自己,凑到他面前笑。
这些倒霉孩子可能三天没挨过打了,直要上房揭瓦。
气的卫含章恨不得拿牙咬死他。
“反了天了啊。俞寒,我治不了你了,是吧?”卫含章没想到,他这一躺,还把军威给折了进去。
“目前来说确实是如此。”俞某人嘴上得寸进尺,手上的活儿却没落下,将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放了回去。
卫含章仰头冲他笑,“你最好告诉我,你赢的相当不错,吴军落花流水,否则饶不了你。”
“惭愧,王俱全未曾露面,没取得了他的首级。吴国国师很有两把刷子,军队没生大乱,但是他单会拢军,不懂战术,此时避战苟安,又无强悍筑防,兼带粮草短缺、军心涣散。我确实得了点便宜。”
君子好自谦,卫含章一咂摸他那话,可能大致意思就是,除了没拿到王俱全的脑袋,其他的约摸好处都拿尽了。
“直说吧,砍了多少人头。”
“人到没砍多少,只拿下了三五个军侯别将。”
军侯食禄六百担,别将虽只为辅佐主军作战之需,亦属正七品之官。
这家伙正话反说着呢。
卫含章偏不如他的意,“确实不算什么,你这出去几天了,也没弄个有名有姓的给我看看。”
“哦,倒也有个,俘吴军征北将军赵东南。”俞寒脸上的笑容十分克制。
卫含章的脸僵住了。
艹,他娘的,这人是真的有病吧?
四征将军是仅次三公的人物,拿越国来说,卫含章在挂的帅就是征西大元帅。在此之前,还是平字辈的大将。
所以,哪怕赵东南还未至大将,哪怕他只是战时受封,不及平日里的正统升迁来的货真价实,那也相当有分量。
“罢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卫含章抬了下自己的右手,“我这是该卸甲归田了啊。”
“大帅,倒不必妄自菲薄,太阳总要西落的嘛。明月不隐去,哪儿让人瞅的见星星呢?”俞寒去吩咐了钟乐正找陶大夫来给卫含章再看看,然后在一旁卸着甲。
“狗东西,说谁日暮西沉了呢。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了。”对于俞寒的调侃卫含章不以为忤,稳稳当当的便将他那话接手了过来。
“哦,我可比您年轻。”俞寒嘚瑟地笑。
卫含章直翻白眼,“切,不也没小几岁?”
“但比你健康不是吗?”
这实实在在戳中了卫含章的痛点,他冷笑了两声,“滚一边玩儿去,瞅瞅你那要跟老天爷比比谁高的样子,等我回京就告诉老师,朗照出息了,还要什么君子风骨,嘴上还用积什么德。”
“风禾,你不会玩不起吧?就这都要找老师告状?”
这人还小???
提到上京城,卫含章突然想起来,宁怀沙使了那神仙手段,他这会儿不太好跟俞寒支会一声目前的情况。但,两人关系已定,不告诉他们,日后撞见什么,让人骤然受惊也不好。
“对了,朗照,有件事儿得跟你们说说。”
他称呼俞寒的字,而非名,则为私事。特意言明是为郑重之事。
俞寒虽不知道他要讲什么重要的私事,但态度也当即转变,不再嬉皮笑脸。
但他的目光之中,卫含章却突然低头笑了一下,嘴角轻缓上扬,似想克制又难耐喜悦之意飞溢,和他那为掩盖痛意的笑相隔十万八千里,宛如冰雪消融,琼枝吐芽。
这满脸春色是在闹什么鬼?
别是发热,脑子烧坏了吧?
“大帅,你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哪家的姑娘?她父母的意思呢?”俞寒虽然心下吐槽,但脱出而出的话猜的大差不差,简直就像卫含章肚中的蛔虫。
“过两天他说不定会过来。”未免惊掉俞寒的魂儿,卫含章先打了个预防针,让他提前做做心理准备。
前线军营,谁家姑娘过得来?
俞寒十分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时候,你们都还能联系上?别了吧,风禾,这块地儿多危险,路上走动也不方便。”
俞寒心中有一抹怪异,但他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怎么介绍宁怀沙显得珍重又不轻浮呢。京城宁氏家的公子?相识许久了,你也认识的一个人?
卫含章皱了下眉,都不对味,遂放弃,选择开门见山的方式,“宁怀沙。你知道吧?”
俞寒摇了摇头,还状似在仔细思忖,“不知道,我没认识什么宁姓的姑娘。”
卫含章对着他笑,“如果我说不是个姑娘呢?”
俞寒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他脑子耳朵还有嘴暂时不能统一协调。
“对,就是你想到的人。”
俞寒立即从他身边一蹦三尺远,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活像人死了又活。
这人在驻守平度之前,说信任宁怀沙有如信任自己,原来有这么出好戏在这儿等着自己。
“为什么?”
卫含章觉得奇怪,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这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低,该锻炼一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俞寒僵硬着,“什么时候事?我在上京城那么久,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