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疑问，但语调却无比笃定。

沈初絮脸色登时一变，眼神骤然变的冰冷彻骨，握剑的手背青筋崩起，气息陡然变的危险起来，仿若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剑。

见此南华倒是缓缓恢复了平静，看着沈初絮敌意满满的样子，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轻笑驱散了他身上那股萦绕不绝的死气，反而流露出几分少年气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末了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抬脚走近，野兽一样的的目光轻飘飘落到沈初絮身上。

傅童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刺骨眼神分了一丝飘乎到自己身上，打了个寒战，半响，他弯下腰轻声开口，声音似鬼魅般飘进两人耳中，如雷灌耳，“因为我也是。”

傅童脑子嗡鸣一声，思绪空白了一瞬。

什么叫他也是？

他也是鲛人？

大哥我还在这啊，这种秘闻我不要听啊！

沈初絮是鲛人她也是从书里知道的，沈初絮在生活中掩饰的很好，几乎没人知道她是鲛人后裔，所以傅童理所应当地做出了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这个男人如今这般不避讳地戳穿沈初絮一直隐藏的秘密，等她出去了，不会转头想着将她灭口吧？

我真的不要听啊！

傅童的内心很崩溃。

她强迫自己回过神，不动声色观察着沈初絮，见她紧紧掐着掌心，指甲攥的都没有血色了，她冷淡地看着南华，面色凌然。

不管沈初絮两人反应，男人转过身，自顾自说下去，语气飘忽的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百年前我被奸人陷害困于此处，身陷囹圄，维持着这个小天地已经近百年，但此处被下了桎梏，灵力不能流转，我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我也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说着他自嘲一笑，那笑中却无甚温度，满目透着死寂。

也许是真的，又或许是近百年没见过人了，男人几乎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傅童两人安静的听着这个一代天骄最终沦陷的故事。

拥有鲛人血脉的南华，自幼便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在修行路上更是一日千里，轻松斩获各榜榜首，一下子万人空巷，称得上天之骄子，稀世之才。他广交天下好友，其中关系最铁的还属阵法大师金灵，两人一拍即合。南华天资卓越，即使是后来才入的阵法道却比那些修行多年的法师还要技法精湛，发明了现如今人族抵御妖兽并占领高地的四象阵。

但在法阵即将完成的前夕，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祖上竟然有妖兽的血脉。鲛人的体征在他的身上不可抑制地变化着，昭示着他的血脉。多么讽刺！他一生为之奉献的，骄傲的，竟然是伤害自己的同族所获得的。他原以为自己的好友能够理解自己，没成想金灵小人表面安抚自己，背地里却将他压制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世界中，窃取自己的成果，受万人敬仰。

原来是那个四象阵的金灵！这大名在修仙界无人不知，这下傅童反应过来了。

讲到最后，他那双空洞、癫狂的凤眸中忽然流露出几点动人的神采，他用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提起了那个甘愿背叛宗门，一直陪伴他，被关在这的第二人———他的爱人。

那这个女人去哪了呢，在小世界就方寸之地，小屋中更是一目了然，而他们进来了这么久也没看见除了男人之外的其他人，傅童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男人的嗓音陡然变得尖锐，“是他们！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的莲儿，他们怎么能如此安心的活着、都应该去给莲儿陪葬！”

“给莲儿陪葬……”

他的声音低下来，抱着头，双目赤红，瞪得老大，像是要脱眶而出。

像是收到刺激一样，忽然暴起，脑袋忽然喀嚓猛转，手呈五爪状，带着势不可挡之势，猝不及防抓向沈初絮，将她提到半空。

沈初絮当即反抗，她厌恶地看着眼前的疯子，两人间没有丝毫族人间的情谊，她反手捏住胸前的手腕，将骨节一节节震碎，可即使是这样南华还是紧抓不放。

源源不断的深蓝色光华从那双手渡到了沈初絮的体内。

挣扎间，沈初絮的旧伤被撕扯开，一滴滴滴落的鲜血落到了下方仰头焦急的傅童脸颊上。

她顾不上擦脸了。

这疯子在对沈初絮做什么！？

“沈初絮！”

傅童举起双手飞身想要去够她，但还没靠近就被南华震袖一挥，摔开好几米，倒落在地。

两人在半空中又僵持了好一会，终于，南华收回灵力，将手里的沈初絮像扔垃圾一样摔向傅童倒落的方向。

沈初絮也没预想到他的动作，她调整好了体位，尽量减少自己下落的冲击。

只是没想到。

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傅童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自己袭来，她下意识展开双臂，抱住了那道白色身影，被惯性的力量带着往后滚了好几滚。

“哎哟！”傅童被压到下面，做了肉垫子，痛呼出声。

听到耳边的惊呼声，沈初絮反应过来，慌忙地撑着地面想要离开身下软绵绵的身躯，她移开压到傅童的手脚，滚到一侧，跪落在沙地将傅童扶起来。

“你没事吧。”傅童靠在她怀里，哼唧唧了一会，还记得方才旧伤崩开的事，用手环着她的腰去摸后背，果然摸到了一手冰冷的液体，沈初絮浑身一僵，眉峰颦了颦，面色白的像纸。

“还好。”

沈初絮半僵着身体，低头，耳廓透红，一双上挑的凤眼忽闪忽闪的。

清浅的气息喷散在傅童耳廓，她感觉痒痒的，不自觉挪动了下身体。

她看起来可一点不好，傅童知道她在嘴硬，摸出两颗丹药塞进她嘴里，让她缓一缓。

傅童挡在了她的前面，提防着远处的南华。

而那南华此刻竟也和她们一样倚靠在地。

他支起一条腿，泼墨般的黑发蜿蜒在地，双眼看着虚空。

“还不错吧，我的力量。”他说。

沈初絮面色一冷。

“你如今受了我全部的功力，这是庇佑也是诅咒。”这话是对沈初絮说的。

“有了我的灵力我的传承日后你修炼必能日行千里，但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金灵。我实在不甘心啊！他害我与莲儿至此，却在外面活的好好的，风流快活！如果你不能办到、不能办到，这股灵力会在你灵脉中逆流，日日夜夜让你受凌迟之痛，最终全身筋脉寸断而亡。”

“我给你的期限———”

他沉吟一会。

“二十年。”

几句话时间，南华气息却越来越虚弱，与方才的气势凌然判若两人。

“他要死了。”沈初絮声线平稳的说。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沙土里的华服男人。

没有悲伤。

他的外表虽然依然光华艳丽，但周身的气息却形容枯槁，仿若一具被丝线牵引的漂亮木偶，风一吹这根紧绷百年的丝线就能喀嚓断掉。

南华谓叹一声，脖颈发出一声脆响，脑袋耷拉向一边，空洞洞洞双眼看着看着这个曾经温馨如今满目疮痍的小屋。身躯像是戳破了的皮球，皮肤瞬间干瘪碎裂，最后化成一滩粉尘飘散在尘世中。

这个在某个时期意气风发、神飞激昂的男人这一刻正式结束了他的故事，留下了他浓烈的的不甘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