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实验室总是很干净,来这里打扫的清洁人员或多或少见识过这家地下研究所的项目内容,不敢留下一个霉斑或黑点,把每一块地板都擦得锃亮。
朝阳真纪睁眼就是光秃秃的天花板,以往这种体验都是在医院,下意识以为会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可医院的板床好歹有被褥,不会这样硌着他发疼。
等他意识逐渐清醒,才发觉闻到的味道与消毒水有所不同,是另一种奇怪的味道,而他也不可能是在医院里。
浑身发软,根本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朝阳真纪只能转动眼珠观察四周。
那些看起来就令人不妙的实验仪器反射出冷白的光,这间大约八十平方米的屋子里只有他和另一个坐在旋转椅上盯着他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紧盯着他的女人穿着一身白大褂,绝不是医生,看人的眼神像研究员在看小白鼠,疲倦麻木又漠然,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更衬得脸白且小,难得毛孔不算粗大,是个漂亮的女人,却让人无妨欣赏。
她一开始坐在椅子上翘着脚,脚上蹬着双五厘米的黑色高跟,见他醒来立刻站起,噔噔噔走到他身边查看。
朝阳真纪不喜欢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但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了,这个女人是唯一能让他搞清楚现在状况的突破口,所以他没有转过头。
女人用目光上下扫遍他全身,似乎是在评估他现在的状态。一个来回后,她好像才发现眼前是个会说话的人,而不是没有神智的小白鼠,矜傲地抬高下巴。
“你醒了。”
这句话很没有必要,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长久没有与外人交谈的研究员找到了能沟通的什么玩意儿。
朝阳真纪觉得自己此时得回答什么,还没开口就感觉喉咙糊着一口甜,像撕裂了一样疼痛。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带似乎出了些问题,也许是过度使用的后遗症,拉扯间喉头紧缩。
“咳咳——你、是谁?”咳出血沫,朝阳真纪的嗓子嘶哑得根本不能交流,发出的声音细弱又奇怪,朝阳真纪皱起眉头。
不知姓名的研究员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人想到一些虚伪的贵妇在乞丐前以扇轻掩口鼻。
“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
她转过头去看仪器上的数据,眼镜被屏幕反射的反光让朝阳真纪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挪动鼠标点了几下后喃喃自语。
“……实验失败了啊。”
什么实验?
方才还晕乎乎搞不清状况的大脑被激活了某个开关,记忆如潮水涌上,过量的信息让他后脑勺钝痛。朝阳真纪终于摆脱了之前失忆的慌张,大致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可想起这些遭遇并不意味着他能摆脱现在的处境,他心里一沉。
研究员似乎立即对失败品失去了兴趣,再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她抽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嫌弃地一撇嘴,打开对讲机让人把他抬出去,换个新的来。
朝阳真纪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他的喉咙发不出声,对方也不像是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很快就有保安模样的人来领他,他们并没有贴心地带着担架,而是手段粗暴的把朝阳真纪从实验台上拽起。
受力点减小,绵软无力的四肢一触即地面又是剧痛,朝阳真纪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没有一块肉、没有一块骨头是好的,如果没有保安坚实有力支撑着他的手臂,大概他立刻就四肢发软跪倒在地吧。
朝阳真纪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动作快点。”另一个保安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后背。
朝阳真纪只能摆动双腿,在他的推搡中一步一软,姿势怪异地向敞开的门走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呢。朝阳真纪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想。
他走的速度实在是慢,刚出门背后响起一道声音:“让一让。”
这条两米宽的走廊不算宽,身边撑着他的保安拉了他一把,以免他被后面的担架撞到,当场一命呜呼。
朝阳真纪后退两步,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得了空隙,抬着担架从他们中间穿过。
朝阳真纪视线下移,一时如坠冰窖,找到了醒来后一切不安和怪异的根源。
担架上躺着一个金发女孩,漂亮却脏污的脸上盖着的白布在挪动间滑落,发丝缭乱,眼睛紧闭,七窍流血。
他知道女孩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皮下是一双黑色的瞳孔,说得出女孩身体上每颗痣的位置。
这是他每天早上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脸。